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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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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0 章

第二十章 牽手

暴雨初歇,天色漸晚,暮色垂垂,晚霞漫天。

溫憐斜身悠悠側臥在擡輿之上,微微合眼養神。柳葉兒的那枚藥丸果然有效,不過片刻,她就感到舒服了不少,竟連腿上的傷口也不怎麽疼了。

只是臉上的潮紅,一時半會兒也褪不下去。沅芷將軟墊墊在她的腿下,免得傷口再上下顛簸折騰。

剛一湊近溫憐,一股異香猛然間竄入鼻息。

不像是尋常的脂粉香,而是淡淡的蘭花幽香,一縷縷飄在空中,沁人心脾。

沅芷微楞,下意識擡頭看向一臉疲倦的溫憐,心下起疑。溫憐生活起居所需的一切物什,全都是經她的手,連所用的香料都是經烏嬤嬤特意叮囑過的,低調而內斂。

但她卻從未聞過此香。

那問題來了,這香味到底從何而來?

溫憐身份特殊,但心思單純,被保護的極好,這麽些年來她除了與九公主賀欣悅和六皇子賀玄銘常走動之外,幾乎從未主動與外人接觸。

想起溫憐先前離開芙蕖宮一整天不見蹤影,沅芷心裏咯噔一響。擔心宮裏其他心懷不軌的人私下接觸溫憐,她不放心地悄悄湊近輕嗅。

但細細聞來,這股幽香竟不似不慎沾染上衣擺的,而是從溫憐身上散發出來的。越靠近她細膩瑩白的肌膚,那香味越發馥郁。

沅芷忽地想起了剛剛溫憐吃的那枚藥丸,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,她驚訝地看著溫憐,欲言又止。

“小姐您……”

溫憐聞言揉揉眼睛,疲倦地睜開眼,一汪泉水似的眼睛望向她,慵懶得像一只貓,道:“怎麽了?”

她一開口,芳香更甚,幾乎是一瞬間,狹小的轎攆充斥著淡淡的蘭香,配上她的現在穿的衣服,美得宛若幻化出的一只蘭花妖。

見她如此,沅芷心裏多了幾分心悸。

皇後娘娘素喜奢華,因此她們以往來未央宮時,烏嬤嬤總是叮囑她將溫憐打扮得素凈而低調,生怕搶了皇後的風頭。

可如今……

沅芷望著溫憐一身天青色雲絲長裙,夜幕降臨又下了場雨,她又添了一層水綠色薄紗外衣,發間一枚碧玉墜子,銀絲邊鉤織的腰帶輕輕一系,顯得款款細腰,不堪盈握。

在這人人都搶著姹紫嫣紅的後宮之中,溫憐的打扮已是素凈到了極致,但奈何只要她雙眼將人這麽一望,就足以讓人心神恍惚。

如果再加上這股幽香……沅芷心裏打鼓,她一時間也不知如何,才能不沖撞皇後。

正糾結間,擡輿忽地一停,主仆二人一頓,溫憐揉揉自己的臉頰,讓自己清醒一些。

雖然宮裏頭人都怕皇上和皇後,但是他二人一向對她可親,從不會出言苛責,因此旁人一聽到皇後召見,幾乎個個膽戰心驚,但溫憐卻毫無心理負擔。

她伸伸懶腰,正準備掀開簾子下去,就聽外面一陣齊刷刷地跪地聲。

“參見太子殿下。”

溫憐掀簾的動作一頓,臉色僵住了。

沅芷不知前情,只聽賀玄淵在外頭,她心裏替溫憐高興,正打算為溫憐拉開簾子,卻沒想到一擡手,竟被溫憐按住了手。

沅芷疑惑:“怎麽——”

“等等。”溫憐悄聲道。

先等賀玄淵離開再說。

早在今天賀玄淵憤然離開落月宮之時,溫憐憑借之前對他的了解,早就做好了一個月見不到他的打算。

卻沒想,如今竟會這般湊巧,兩人剛才不歡而散,這才過了不足兩個時辰,她就又見到了賀玄淵。

溫憐現在不知道以何種姿態去面對賀玄淵,只能寄希望於他只是路過,她心跳如雷,默默地在心裏祈禱:趕緊離開,趕緊離開……

良久,溫憐屏息凝神,豎起耳朵靠近轎攆,沒聽到半點兒動靜,她心下松了一口氣。

她小心翼翼地掀開簾子,然而一擡頭,卻恰好對上賀玄淵那雙淡淡的烏木色眸子。

溫憐心裏一梗,心臟驟停。

賀玄淵,就這麽硬生生闖進她的眼裏。

那垂目下望的模樣,讓溫憐覺得,他似乎已等待多時了。

溫憐受驚的模樣,似乎是讓賀玄淵有幾分不滿。

他的目光沈靜如水,棱骨分明的手強硬地替溫憐掀開簾子,另一只手伸到溫憐的眼前,不容拒絕道:“溫妹妹。”

“雨天路滑,小心。”

伸出的手,不是邀請,更像是一種威脅。

溫憐無語凝噎。

明明之前連跟她待在一個屋檐下都不願,現在卻又向她伸出手扶她。溫憐覺得,賀玄淵的心思比海底還深,越發難猜了。

她看了看對方的手,棱骨分明、指節修長,手心和指尖處有一層淡淡的繭子,是他三年征戰沙場的印記。

這雙手,除了以前她小時候被人欺負時伸向過她外,長大後這還是第一次。

那時,賀玄淵的手溫暖有力,公然抱著她走進了東宮,還牽著她的手走遍了皇宮的各個角落。當時,那些欺負過她的人,紛紛躲在自家宮門外頭,側目以視,不敢出門。

當時的她,天真的以為這雙手會一直牽著她,卻不想有一天,賀玄淵竟先放開了手。

而她,怎麽也追不上。

往事一一浮現在眼前,溫憐低頭抿了抿嘴,掩去心裏的思緒萬千。見他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,溫憐硬著頭皮搭上他的手,提著裙擺隨賀玄淵出了轎攆。

她低頭看路,絲毫未見賀玄淵眼裏的覆雜。

事實上,賀玄淵確實專門在等溫憐。

見她明明知道他在轎攆之外,卻半天也不肯下轎,賀玄淵心裏無端起了一陣的焦躁。

“溫妹妹。”他沈聲道。

掀開簾子的一瞬間,一股幽香撲面而來,賀玄淵以為是轎攆上撒的香料,然而將溫憐牽到身邊時,卻發現這股香越發濃郁。

這股味道,與她之前的味道截然不同。

他蹙眉:“溫妹妹特意換了香料?”

溫憐:“?”

溫憐實在是怕了他的反覆無常,微微抽動自己的手,卻發現賀玄淵卻暗中用了力,在看不到的地方緊緊捏住了她的手心。

旁人看著似乎是她搭在賀玄淵的手心,但實際上溫憐卻怎麽也掙脫不掉。

溫憐的心一下子就慌了,她不知道賀玄淵是什麽意思,只好先被迫答道:“不是,我從不用香。”

不用香?騙子!賀玄淵心裏冷哼!

一想到她是為了誰而來特意焚的香,他的臉色越發陰沈,甚至無意識捏緊了握著溫憐的手。

溫憐吃痛地皺眉,不解賀玄淵怎麽突然就生了氣。她想起之前和賀玄淵在皇後面前一起出現時,皇後陰惻惻的神情,她再次嘗試掙紮,想抽出自己的手。

然而,賀玄淵捏得越緊了,側頭看她,定定道:“路滑,我‘扶著’妹妹。”

“扶著”二字,還特意加重了語氣。

溫憐自知拗不過他,只好被他“牽著”走進了未央宮。

她一身天青色衫群,發間的碧玉墜子泠泠作響,他一身玄黑色長袍,腰間的白玉環輕搖慢擺。在漫天的紅霞之下,兩人攜手款款而行,像極了一對下凡的金童玉女。

宮女們被這一幕驚艷,甚至忘了第一時間去通報。

未央宮內,中門大開。

室內氤氳著淡淡的檀香,溫皇後一身華服、妝容精致,她親手接過宮女的茶壺為周帝彎腰斟茶,眉眼間的歡喜難以掩蓋。

見周帝盯著墻上的那副“姹紫嫣紅”出神,溫心綿柔聲道:“陛下,剛下了場大雨,外面寒氣重,喝些茶暖暖身子吧。”

“這茶還是上月陛下賞賜的貢品雪嶺雲霧,多謝陛下念著臣妾,讓臣妾也有口福與陛下同飲。”

周帝從畫上移開眼,目光落到了杯中的茶上,意外道:“竟還有嗎?今年南部大旱,這茶少了不少,溫憐最愛喝這茶了,朕就讓人全送到你這裏了。”

他擡頭看向她,問:“你給她送過去了嗎?”

穩坐九五之尊二十餘載,即使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、一個眼神,也讓人無端驚起毫毛。

溫皇後盡力維持住臉上的微笑,僵硬道:“臣妾不愛喝茶,大半都給溫憐送去了,餘下的這些就等著陛下來呢。”

周帝不再說話,似乎對這個回答甚為滿意,實際上,在與溫憐有關事情的處理上,他對溫心綿的安排,一向都是滿意的。

包括十年前她將溫憐接進宮養在身邊,包括不讓溫憐接觸其他男人,包括不給溫憐安排婚事,包括每次讓他借她的名義來看溫憐……每一步安排,都深得周帝的心。

他神色下意識朝外張望,一想到即將見到溫憐,他心裏就像螞蟻爬過一般酥麻,他眼底越發暗沈,心裏的欲望像是要破籠的野獸。

只等著鎮國公那批老臣完全從朝堂上退去,只等著漠北的事情完全解決。

溫憐,就完全屬於他了!

他會讓十年前那雙倔強的、寧死不從的紫灰色眼睛,完完全全臣服於他,沾上他的印記!一想到此,周帝覺得連心跳都快了幾分。

“我記得去年溫憐在你生辰時畫了一幅“蓮動漁舟”吧?”周帝按捺住心裏的澎湃,指著墻上的畫,命令道:“換上。”

溫心綿心裏一梗,半笑著的嘴角徹底僵住了。

溫憐每年都會給她送一些親手做的東西,不過她向來不關心,如今誰知道那幅畫在哪兒?說不定早就燒了。

但她只能咬著牙將心裏的不甘和怨恨咽下,微笑道:“是。臣妾稍後就讓人換上。”

周帝滿意於她的溫順,不管他做什麽,她總是笑著答應,這也是他一直讓她穩坐皇後的原因。

突然,門外有一道影子閃過,他目光朝門外看去。

遠遠的,只見一男一女相伴而行,兩人相互依偎、舉止親密,似是想到了什麽,周帝的臉瞬間沈了下來,緊緊地盯著那兩人。

溫心綿看他久久未語,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眼神也凝住了。

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和侄女,她比周帝更加熟悉,只一眼就認出他倆。她死死地盯著溫憐,看著她搭在賀玄淵手心的那只手,恨不得用眼神將它戳斷。

好啊,有其母必有其女!她娘勾引了自己的丈夫,現如今她不僅跟她搶周帝,還來勾引她的兒子!

溫心綿心裏泛起滔天的怒火,牙齒氣得咯咯作響。

暮色沈沈,視線不明,周帝看著宮殿外面容模糊的兩人,面無表情道:“那兩人是誰?”

溫心綿雙手握拳,指甲戳進了自己的手心滲血而不知。她沒聽到周帝的提問,但是宮外高聲傳報的太監,代替她回答了。

“太子殿下、溫小姐到——”

周帝的眼底,瞬間沈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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